連載52. 不翼而飛的扣件，似曾相識

我又到負二樓其他地方巡查，我努力地回憶著以前物品堆放的位置，發現扣件并不在原來堆放之處，我找到Ambrose問扣件是否搬到其它地方，他回答不知情況，作為小工，他“不知道”這算正常但也算不正常，“正常”的是他只關心他的工作，“不正常”的是他如果發現扣件異常，可以及時匯報或詢問中國師傅。

我聯系了負責人L和Z師傅，他們都稱沒有搬動扣件，這樣我確認扣件被偷了。

碰巧當天下午，以前與我有扣件業務往來的當地人通過whatsApp發照片給我，顯示有許多扣件、頂托等待出售，看著那一袋袋的扣件、頂托，我好奇的問了售價，我試著從他口中得到來源等更多信息，他只說一段時間前有人賣給他，其他細節不再多說。

扣件如何被偷？我查看了大門口監控視頻，沒有線索，視頻只能保存十五天，之前的記錄被系統格式化消除而不能查看；左側、右側、后側鄰居的圍墻、電網也保持完整，從這些地方偷出扣件也幾無可能，大門成了唯一的通道。

發生在什么時間？如何運送出門？有那些人參與？這都是需要思考解決之處，按常理，保安公司派的保安、工地的工人都有嫌疑。如此多的扣件要從大門運出，不像偷偷鐵釘、偷綁扎絲那樣簡單，這樣大批量的物件，除了需要運輸車輛外還需要人力搬運。

| 當地送鋼管、扣件的司機發來的消息

如果在工作時間運送出門？保安、工人不可能看不見，中國工友們不可能看不見。

如果在非工作時間運送出門？保安公司的保安就是共犯。

事情如何發生，一直煩擾在我心頭。我需要尋找線索，我私下問工地培養的幾個保安、一些大工、小工，他們都稱不知情，就算我承諾巨額獎勵，也無結果，這“不知情”在我的意料之中，但我需要求證不同的信息渠道。

為什么這“不知情”的結果在我意料之中？

如果發生在晚上，那么他們有的人確實不知情，但他們也有人（同伙）一定知情，只有工人知道扣件放的位置，才有合謀偷出去的想法，有人謀劃，有人搬運，有人目睹。

在我的工地工作膚淺的、片面的總結中，我們是黃皮膚的異類，工人是同類，給黃皮膚的人打同類的小報告，類似抗日戰爭中給日本人當漢奸，這會被全中國人指責、唾棄，打報告的當地“非奸”也有同樣的結局吧，我不知道這個類比是否恰當，或有比這更貼切的類比？

再說幾個工地上故事，看看誰會和我們站在一條戰壕工作？也能印證為什么“不知情”在我意料之中？

工人Danniel某次抓住了小偷，我給他加了工資并提升他做保安，他私下說他在工地上抓小偷其實怕被報復，也許在Kibera基貝拉或者Kawangware卡旺威（Kibera和Kawangware是當地著名貧民窟，工地上絕大部分工人居住在此）有的小偷會找到他算帳，不久他因晚上外出（不確定是否偷東西）被開。

門衛Asamba某次對我說抓小偷有風險，他怕周末回家后被撞見。我給他許諾如果工地平安，完工后他會有豐厚獎勵，這會超過他月收入，在工地接近尾聲時，他因為伙同偷東西或者知情不報而被開。

某次工地被偷，報案后AP(Administration Police行政警察)到場抓小偷送去警局審問，路上小偷問AP為什么要為中國人工作？可以付錢給AP請求放了他。

時間回到3月26日，一早大約7：20，我在大門口協助考勤，Z師傅說發現小工偷了幾袋扣件已裝入垃圾車，我趕緊走到垃圾車旁，看見已裝入垃圾車的扣件，當即給項目負責人L打電話說明了情況，他不久到場，我將我的處理思路做了溝通：打電話報警，把司機送到警察局，要讓垃圾車老板或司機賠償損失等，另外有必要換保安公司。

線索突然一下明朗起來，里應外合的嫌疑對象找到了：工人作為內應，垃圾車作為運輸工具，隨車搬運垃圾的人和司機做為外合的同謀，門口的保安目睹了一切，當然保安肯定得到了好處，或者參與了分贓。

我恍然大悟有時垃圾車在非工作時間到場運送垃圾，比如這次發生在早上我們考勤之前，我有時發現下午五、六點垃圾車還在運送垃圾，這時我們的注意力最薄弱的時間點；我曾問負責垃圾車運送的當地老板Edwine能否在工作時間準時來清運垃圾，他說也在其他工地運送垃圾，工作時間很緊。

Z師傅又提供了一個細節，他有幾次吩咐搬運垃圾的人先將廢包裝箱放在車廂下部，再將建渣等重物放在上部，但運垃圾的人更愿意先將建渣等重物放在下部，再將廢包裝箱放在車廂上部，并說廢包裝箱堆在上面這樣容易上下貨收集處理，現在分析想起來，他們也許是想用廢包裝箱遮住底部的扣件？

綜合前面的分析，串聯扣件丟失大致情形。

情形一：估計在非工作時間或夜間，搬運垃圾的人和現場工人，把扣件偷放到垃圾車上運送出門，保安公司的保安知情，這樣出去的量很大。

情形二：估計非工作時間或夜間，工人和保安串通好，在外面雇車，趁深夜或凌晨將扣件運出小區，監守自盜，同樣出去的量很大。

情形三：估計在工作時間，搬運垃圾的人和工人把扣件偷放到垃圾車上，用廢包裝箱蓋住運送出門，保安公司的保安知情，估計這樣出去的量較小，怕被中國人撞見。

| 已經裝入垃圾車的扣件

丟失的扣件，讓我突然想到以前項目M上同樣憑空消失的水槽，那一次我曾仔細分析采購、裝箱、清關（抽檢）、搬運、入庫等各環節丟失水槽的可能性，現在看來它們之間似乎存在某種共性：都在不知不覺中被偷，都屬于大件物品，都需要用到貨車。

之后，我把負責人L、Z師傅、以及我的電話寫到了保安室墻上，告訴安保公司的保安和門衛Jackson:如果有垃圾車來小區收垃圾，必須打電話聯系我們三人之一，否則讓垃圾車停在門外等侯通知。至于前面對項目負責人談及的處理建議：報案尋找賠償、更換保安公司等，我盡力提出我的建議吧。

對于扣件丟失這事，我猶豫很久是否向老板匯報，猶豫再猶豫……也希望老板能理解，在處理這些事情上我向來不是高手，缺少“社會人”圓滑的表達以及左右逢源的技巧；再者由于我的工作已做調整，工作重心在銷售，再涉入現場工程管理上的事情，顯得“越俎代庖”或“不務正業”，我提醒了負責人L兩次事件的相同點，需要總結經驗，解鈴還需系鈴人吧。

我的工作總結：

1、當地工作情況復雜，俗話“此消彼長”，當你工作放松，就給對小偷可乘之機；當你工作緊張，小偷就缺少機會；

2、工地管理需要全身心投入，更需要一線管理，只要工地有人，就需擔心物資安全，需要減少外出娛樂；

3、非工作時間禁止車輛進入工地，如確實需要運輸，需要中國人在現場監督；

4、保安公司、工人極少可信，幾乎不會主動報告工地發生的情況，理由參考文中“非奸”的說法。

第52節完。